——卡尔瓦德共和国。
这个国家有一条街道,是东方来的移民由于由于思念故乡、仿照故乡建造而成的。这条街道俗称「东方人街」,总是洋溢著居民的活力和热情。
在古老的导力巴士通行的大路上,一排东方料理摊贩散发出香辛料的味道,为了招揽游客,小贩干劲十足地叫卖著。大路上也有著形形色色的人们往来穿梭。
东西方文化的交汇点──
正如这句话所说,这里的确是这个样子。
就在这座城镇的北端,座落著一家破烂不堪的酒馆。想来它本该是按照东方的风格建造的,然而,如今各处的白墙却纷纷剥落,甚至连一扇能好好关上的门都找不到。不过,店虽老旧,客仍不息。这里成为了罪犯和流氓无赖聚集的场所。
「嘿嘿……不好意思啊,我又赢了!」
布满灰尘的店内回响著一个沙哑的声音。
说话的人名叫杰克。年方30出头,是个中等身材的壮年男子。他穿著有领衬衫,最重要的领子满是皱褶,如海草一般了无生气但这已经是他最好的衣服。另一方面,别人也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佩戴的饰品究竟多么值钱;与发出蓝光的眼眸一样,是和他极不相称的东西。跟周围那些一身穷酸的流氓比起来,他实在显得有些显眼。
杰克一直待在这个酒馆和那些罪犯们一起赌博、喝酒,有时则是打完架之后,再坐下来喝酒,日复一日。
他今天也在酒馆占好位子,从大白天就开始喝酒。如同往常一样……一成不变的一天又要展开。
——就在这个令人熟悉的午后,店门传来了如同悲鸣般的声音,随此声音,一位新客人来到店内。
进来的人……是一位陌生的少女。
少女走进店内,双手向后把门关上。看来不像是走错地方的样子。
她的面容还残留著一丝纯真……不论怎么看,顶多也就18岁。或许实际上只有15、6岁吧。从暗褐色的眼眸和头发来看,可能是东方人;但那副鼻梁高耸的脸庞,却又让人不敢断言。
少女慢慢地走了过来。随著脚步,她可爱的膝盖在裙子的下摆中若隐若现。没有一丝刻意修饰的装束……比起外观,想必她一定更注重衣物的运动便利性吧。
因此,她胸前佩戴的东方风格项链看起来也像是个毫无品味的工艺品。……身材缺少分量也是原因之一吧。要是想展现出女性的魅力,恐怕还需要再一段时间。
那张兼具东西方特征的面孔,再加上不加修饰的朴素衣服──少女简直就是这条东方人街的化身。
有一个小流氓,立刻就盯上了少女。「嘿嘿,小姐……和我干点好事怎么样?」流氓说毕,就用油腻腻的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在这一瞬间,少女一手把流氓的胳膊给甩开。恢复自由的她将手伸进裙子之中,顺手拽出一个黝黑的铁块。
看到抵在自己鼻尖上的武器,小流氓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那是共和国乌尔努公司制造的导力枪。这种武器尽管个头小,却以大口径著称。如果开火,想必小流氓的头会被轰掉吧。……一般少女是不会带这种东西防身的。
「是最新式的哦。想试试吗?」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般,少女表现得异常冷静。她举著导力鎗,鎗口纹风不动。大概是被少女的气势压过了,小流氓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酒馆的空气瞬间凝固,周围的视线都集中在少女身上。
「嗝……小姐。吓吓他就够了,还是饶了他吧?」
也许是看不下去了,有人突然说出了这句话。这声音沙哑而略带磁性。——我叫杰克。
他就坐在椅子上,满嘴酒味地继续说道。「那家伙应该也在好好反省了。」说毕便望向那个小流氓。像是在回应他似地,小流氓拼了命地点著头。
「我是来赌钱的。」少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之后,缓缓放下了握著导力枪的左手,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
「……好啊,过来吧。我来当你的对手。」
对杰克的话产生反应的,并不是少女,而是那些流氓们。他们看著彼此,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杰克和少女向里面的桌位走去。那里用清漆精心打亮过,可能是专门用来赌博的地方。两人都不发一语就直接入座了。杰克背靠著墙,少女和杰克相对而坐。
流氓们偷偷望著他们两个,似乎很关注2人谁胜谁负。大家全都竖起了耳朵,酒馆中弥漫著令人不安的沉默。
少女提出用梭哈一决胜负,第3回白昼的决战杰克则是毫无异议地接受了。透过两三句黑话确认规则后,最后决定了赌金的数目。每回合100米拉──虽然这点钱买酒都嫌少,「对手是小孩的话,这个数目正好。」但杰克仍就这样单方面做了决定。
发牌的是刚才的那个小流氓。杰克向他微微使了一个眼色。
第一回合——
两人彼此只换了一次牌。杰克叫牌。少女跟牌。杰克两对。少女一对。
——杰克赢了。
「哈哈,不好意思啊,小姐。」他一口气将满满一杯琥珀色的液体灌进了喉咙里。
第二回合——
两人彼此只换了一次牌。也许是觉得赢得太轻松,杰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少女叫牌。杰克跟牌。少女两对。杰克两对。牌的大小……是少女的牌较大。
——少女赢了。
「……………什么!?」
杰克玩弄著酒杯的手猛然停了下来。杰克当下立即望向小流氓。小流氓的眼神飘移不定。
「怎么了?」
少女出声问道。她像戴著一副面具一样面无表情。
「没、没有……没什么。」
(莫非这家伙偷换了牌?……………………有意思。)
——杰克的眼神变了。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将左手的酒杯放到桌子上,紧接著又咳了一声。……听到暗示的小流氓将牌拿在手中。这是代表「下次正常发牌的意思」。
第三回合——
两人彼此还是只换了一次牌。杰克叫牌。少女跟牌。杰克的手中是……FULL HOUSE。「哈哈哈,怎么样!」杰克得意地翻开手中的牌。流氓之中也传出有人偷笑的声音。
少女爽快地摊开自己的牌。
……四条7。
结果是少女赢了——
酒馆中顿时鸦雀无声。
结果……是少女赢了。从街上传来的喧嚣,掠过鸦雀无声的酒馆。
「哼哼……呵呵呵………」
杰克忍住涌上心头的笑意,向少女问道。「我说小姐,你到底是在哪学会这几招的?」
少女没有回答。不过她将牌拿在手中,开始用精湛的动作洗牌。几张牌交互地滑落,发到自己手边5张、杰克那边5张
「翻开吧。」少女说道。
杰克翻开牌。杰克的是四条J,少女的则是四条K。
「这是……这种发牌手法是………!」
看到牌之后的杰克说不出话来。
(杰克是赢不了国王的。)
他脑中回响著「国王」这个词。
「国王」──这是对一位被誉为共和国最强如今却已经亡故的传说中的赌博高手通称。少女所展现的发牌手法,正是那个国王最擅长的技巧——他以前戏弄杰克时经常使用那种发牌手法。
「你到底……是什么人?」杰克惊讶地向少女问道。
这一次,少女终于回答了杰克的问题。
「你也许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但我对你可是一清二楚。」
「你好,维克多利・杰克。」
「我的名字叫哈璐。是被你杀死的国王的女儿。」
「………!你说你是国王的女儿!?」
他并没有和国王的女儿直接见过面。但是,杰克确实对她有印象。因为爱女如命的国王老提起她女儿的事,听得杰克的耳朵都快要长茧了。
「原来如此……国王的女儿来杀我了啊………」
现场流动著紧张的气氛。
「好啊,你杀了我吧。」
杰克爽快地脱口而出。酒馆里没有任何人料到他会这样说。
「心脏在这里,要好好瞄准啊。」杰克一边说,一边敲著自己的胸口给少女看。
少女哈璐静静地举起导力鎗。目标当然是……杰克的心脏。
哈璐将手指扣在导力鎗的扳机上。
这座酒馆里,没有任何人有勇气上前去阻止她。流氓们个个六神无主,只是躲得远远地骚动著。
「你们这些白痴,别吵了!」杰克开始烦躁,大吼一声。顷刻之间,酒馆一片死寂。
杰克紧咬著牙关。眼睛死死地盯著少女。
「……没错,我的目的就是报仇。」
「不过,以这种形式没有意义。」
哈璐突然放下了导力鎗。
面对哈璐出乎预料的举动,杰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哈璐望著杰克继续说道。「……这3年来,我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学得这一身本领。」
说到这里,她向杰克扔过去一张卡片。看起来好像是请柬。
「我准备了一个合适的舞台了结这场恩怨。接下来的对决就在那里进行吧。」
「是你非常非常喜欢的梭哈对决哦。」
「父亲所尝到的悔恨、悲惨……这一切的一切,我都要全数奉还。」
撂下这些话之后,哈璐就离开了酒馆。搞不清少女这番话的真正意图,杰克在原地发了好一阵子的呆。他捡起掉在地板上的卡片,端详著写在上面的文字。
『明天晚上10点,到港口来。』
「港口……是吗。应该不会吧……」
杰克的脑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当杰克正要把卡片捏烂的时候,背面书写的一行细小签名映入了眼帘。
「恩里克」
熟悉的笔迹……那是杰克认识的某个男人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
杰克开始确信自己的预感。
哈璐来过酒馆之后的第二天夜晚,杰克遵照那张卡片的内容去了港口。罕见的是,他竟然滴酒未沾。
他发现自己被跟踪了。杰克心知肚明,跟踪他的人是那个叫恩里克的男人的手下。
「放心吧。我既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起来的。」
他转过头去,朝后方大声喊道。……然而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啧,真是无趣的家伙。」杰克回头,继续走在寂静的小道上。
今晚是新月,看不到月亮。杰克只能借由街灯发出的光亮赶著夜路。他一边走著,一边回想起从前和国王展开大决战时的情景………
由于实在是太强了,而被誉为「国王」的传说中的赌博高手。他正是杰克的师父,同时也是杰克最大的对手。7年前,杰克和国王展开了空前浩大的决战——杰克成为了那场战斗的胜利者。
2人的战斗,被盘踞在共和国暗处的当权者们利用为权力斗争的工具。国王为了对失败负责……就这样被杀掉了。即便是间接的,但杰克杀死了国王,也的确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出酒馆后差不多过了一小时左右,港口的景色终于展现在他的眼前。
巨轮静静地漂浮在黑暗的海面上。……这是7年前杰克和国王所搭上的船。船体被喷上漆黑的涂漆,与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定神去看,是无法察觉它的存在的。
杰克走近舷梯,一个小小的人影迎了上去——是哈璐。
「欢迎,维克多利・杰克。」
「真没想到你就这样自己走过来了。」
「呵呵,我佩服你的勇气。」
「………………………」
倘若在平常,杰克也会随便搭一句腔的。但是今晚却不同。他只瞟了一眼哈璐,便飞快地钻入船中。在船窗的光线下,他幽蓝的眼眸璨璨生辉。
汽笛的声音没入了深邃的黑暗中。没多久,船缓缓地驶离了码头。
船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顺畅航行。
和外界的寂静不同,仅一层钢板之隔的船内充斥著灯光和噪音。摆设的器具都是从大陆各地收集而来,还有一群乐师在演奏著热闹的乐曲……从王国进口的水晶吊灯发出的灯光,照亮了人类欲望的每个角落。在位于船体中央的大厅里,吃完晚餐的乘客们正饶有兴致地聊著天。
虽然他们矜持地在装绅士,但其实都是在共和国的黑社会中暗中活跃的当权者。这帮人在享受美酒佳肴和赌博的空档,就会商量接下来要杀哪个人。这些成员和7年前相比变化不大。
在大厅的最深处,设有极为隐蔽的贵宾席——和7年前一样,那里出现了一群男人。一名老人被强壮的保镖们簇拥著。他就是这场船内派对的主办者——夏姆洛克大老。
长到肚脐附近的浓密的白胡子既是他本人的象征,同时也是权威的象征。虽然他多年前就从第一线引退了,但依然担任数个组织的顾问,其影响力至今乃然未见减弱;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黑社会的怪物。
在这位夏姆洛克大老号召下,每年仅仅召开一次的船内派对,便成为当权者们交换情报的重要场所。
在这些人当中,原本就有几个感觉起来不怎么友善的人。例如恩里克和渥恩。
恩里克是策划7年前以及这场第2次赌局的人物。
他原本是个贩卖导力器和兵器的商人,但10年前开始与东方人街做生意后,他便染指药品的走私,迅速扩大自己的势力,成为新崛起的恶棍。
另一方面渥恩则是在东方人街出现之前就盘踞在这一带的恶棍,此人能号令流氓无赖等恶势力,是组织的头号人物。
这10年间,东方人街成为恩里克和渥恩这两大新旧势之争的中心。双方互不相让,一步也不妥协,不断地重复著血债血还的对抗。
在这种背景下,恩里克于7年前提出了用赌博来一决雌雄的建议。那是在最厉害的赌博高手之间,进行可耍老千的、一对一的大对决。他向渥恩提议,希望凭借这次的胜负来决定各自在东方人街的势力范围,以尽可能减少无谓的对抗。
起初,渥恩是反对这个计划的。当然,持续的对抗也令他的组织蒙受重创;然而,观念保守的渥恩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接受新奇想法的男人。
于是,恩里克就把这个想法改为向夏姆洛克大老提出。随后,大老同意展开对决。
大老也身兼渥恩一帮人的顾问。既然他都同意了,那么渥恩也不得不接受那次的对决。
时针指著深夜11点。
杰克和哈璐的对决将从12点开始。哈璐在恩里克的房间里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你父亲他在7年前因病去世了。』
听信母亲的这种说法长大的少女,却在3年前得知父亲原来是因对决而死——
她大多数时间都和母亲一起度过,因此关于父亲的记忆并不是很多。
但是,正因为如此,父亲才成为无可取代的存在,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赌场的情景。虽然父亲不常带自己去,但父亲用如同魔法一般华丽的牌技令穿著讲究的绅士们目瞪目呆的身影,对她而言就是一种憧憬。
记忆中关于父亲的最后回忆,是哈璐趴在床上,父亲握著她的手鼓励她说「放心吧!」的一幕。也许是因为有这段记忆,当母亲告诉她父亲死亡时,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最后见到的父亲,如往常一样地健康,实在无法想像他随后马上就病倒了。
后来有一次,当她为母亲跑腿到城镇上去买东西时,突然兴起念头走向位于小巷的赌场。在那里偶然听到流氓们的闲聊后,她立刻领会到父亲死亡的真相。对出入赌场的人来说,7年前的那场对决是非常有名的事。
知道真相之后的她,只被一种感情支配著。那就是向杰克复仇的心。她发誓要将技巧磨练到父亲的境界,进而开始出入赌场。
而透过他人得知她的事情后,向她搭讪的,就是那个恩里克。他在7年前押杰克获胜,在与渥恩的争斗中取得胜利;如今又从国王的女儿哈璐的身上看到了取胜的机会。于是,他提议重现当年的对决。
这对哈璐来说也是正中下怀。她和母亲断绝联系,加入恩里克的组织。她舍弃一切拼命地磨练,那与生俱来的无比才能,让她只用了3年的时间就达到了国王的境界。
哈璐静静地等待对决开始。眼中映出的是3年来的时光吗——她坐在沙发上,垂著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没有必要太激动。」恩里克柔声说道。
「………别担心。我才没有激动呢。」
一瞬间,哈璐的脸上浮现出近似忧郁的表情。
但片刻后,她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漠表情。
「杰克惨败的样子……我现在只想看到他那副模样。」
听完哈璐的话,恩里克暗自窃笑。也许是坚信能获得胜利,他的面容扭曲得更加厉害了。
哈璐在恩里克的房间里等待著。另一方面,杰克也坐在大厅的吧台前。从那里看去,对决的舞台一览无遗。
他点了酒,但一口也没喝,只是出神地端详著战斗的舞台。面容依旧、景色依旧。就在凝望的过程中,7年前的事情犹如昨天刚发生过一样,不断浮上脑海。
「方便的话,我请你喝一杯如何?」有人在杰克的身后搭话。
杰克连头也不回就默默地摇了摇头。用不著回想7年前的事他也清楚地知道出声的人是谁。是渥恩。
7年前,渥恩压国王会赢。后来处死国王的,正是这个男人。
「杰克你那超越国王的技巧……我很期待哦。」
渥恩只说了这些,就到别处去了。
「超越国王的杰克……吗。」
杰克自嘲似地撇了撇嘴角。分针又向前走了一步。……11点50分。只剩10分钟,对决就要开始了。
观众们开始陆续地向大厅集结。今晚的对决,大家都期盼已久。在2人身上押注米拉的人也相当多。尽管和恩里克与渥恩比起来,他们那点钱几乎算不上什么。
哈璐跟随恩里克来到大厅。她迳自走到自己的座位前,静静地坐下,端详著前方。面对观众,她完全没有一丝胆怯。
见到哈璐入座之后,杰克方才慢慢地离开座位。和哈璐不同,杰克是名人。得到了观众们热烈的欢呼。他想起了7年前在欢呼声的包围中不知所措的自己。
杰克和哈璐两人都入座了。牌桌占据了大厅的中央位置。虽然两人是面对面,但谁也没有看对方一眼。
一片沉默中,只有时间在流逝。
两人入座之后没隔多久,一名黑衣男子便来到牌桌旁。和7年前一样,男人只负责发牌。他是夏姆洛克大老准备的发牌员。
黑衣人按下位于牌桌下方的开关,接著,桌子的周围下沉了一些,让各个方向的观众都可以看到决战的舞台。
杰克背后是渥恩一伙,对面则是恩里克一伙;双方都热切关注著两人的手边。而在他们身后观望这一切的……不用说,自然是夏姆洛克大老。
「来吧,今晚的决战是复仇战!!」
面对时隔7年的大对决,恩里克难以抑制兴奋,大叫起来。
隔著小小的牌桌,2人对峙著。2人的眼前是堆积如山的筹码。当其中一方的筹码用尽之时,胜负就见分晓了。
时针指向深夜12点。杰克和哈璐的大对决静静地展开了。
——输赢是一进一退。杰克刚赢过,就轮到哈璐赢;哈璐赢过后,又换成杰克赢。双方互不相让。
战况呈现出难分难解的局面,渥恩和他的追随者对此感到吃惊。在杰克身上下注的人都开始起哄。
对决中,哈璐有意无意地向杰克搭话。利用对话破坏对手的节奏是惯用手段。然而,哈璐的态度异常执著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杰克对于这样的哈璐却一点也不理睬。
开战后30分钟。杰克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从前有一个男人。」
他以周围勉强能听到的声音慢慢地开始讲述起来。
「男人有一个偶像。」
「男人想变成『偶像』,想要战胜『偶像』,于是……他主动接近了『偶像』。」
——2人翻开牌。杰克 一对。哈璐 两对。筹码从杰克流向哈璐面前。
「呵呵,杰克你怎么了?这也是你的作战计划之一吗?」
尽管哈璐时常插话,但杰克仍不为所动,继续地说下去。
「男人盗取『偶像』的牌艺,并磨练自己的技巧。」
「努力终有回报,不知从何时开始,男人变得很强,成为『胜利』的代名词。」
「有一次,有人盯上了他的口碑。」
「那个人让2名同被誉为最强的赌博高手彼此对决。」
「……没有比这更有趣的比赛了。」
恩里克的耳朵猛然一抖。杰克是话中有话。
「男人高兴地接受了比赛的要求。」
「与『偶像』进行一生只有一次的大对决,………这令男人兴奋不已。」
「那时的男人,根本没有看清楚身边的局势。」
「甚至连比输意味著什么,也完全都没有想过。」
「………………………」
不知不觉中,哈璐开始倾听杰克所说的话。而观众们也是一样。
不知从何时起,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在侧耳细听杰克小声的讲述。
——2人翻开牌。杰克没对子。哈璐FULL HOUSE。筹码从杰克流向哈璐的面前。
「杰克,你只顾闲聊,对比赛完全没心思呢。」
「……也罢。我会尽早了结你的。」
哈璐的一番话,令鸦雀无声的会场再度兴奋起来。也许是因为相当自信的缘故,她孤注一掷地将筹码全部押上了。本来论筹码的枚数,哈璐就已经占了很大的上风。杰克无法接受如此大赌注的挑战。
「不够的筹码……我想想。就用你的性命来补上如何?」
「如果我赢了,你就要在这里和自己的性命说再见了。」
哈璐从短裙中取出导力鎗,和子弹一并摆在牌桌旁边。
『就算是杰克,也不可能接受这种愚蠢的提议。』
——众人这样猜想,但随即被杰克的话打破。
「………好吧。反正我一旦输了,就会被杀掉。」
「你的提议……我接受了。」
杰克的话令观众沸腾了起来。恩里克高兴得不得了。渥恩则默不吭声,静观事态的发展。
双方都没有交换牌。2人将牌扣在牌桌上。
「那么,男人后来怎么了?」
大概是想听听对方最后的遗言,坚信自己已经取胜的哈璐向杰克问道。
「……男人永远未能战胜『偶像』。」
这一瞬间——哈璐一直僵硬冷漠的表情,迅速地四分五裂。她这时所显露出的真实表情,是连恩里克都没见过的愤怒。
「——胡说!你不是赢了吗!」
「就在这个大舞台上!」
「而且……而且,你不是还让爸爸丢尽了脸吗!!」
哈璐的眼睛湿润了。
「不对!你父亲他根本就没有输!」
「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悔恨或悲惨。」
「你的父亲……国王他,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才主动选择了失败的!」
「国王并没有丧失尊严!!」
听到这些话后,恩里克慌了手脚。他指挥部下让杰克闭嘴。但是,渥恩却不允许他这样做。渥恩压制恩里克的行动,请杰克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观众的脸上露出动摇的神情。在收到夏姆洛克大老的暗号后,两名黑衣人上前同时翻开了牌。
杰克是……四条K。哈璐是……四条J。
——杰克逆转性地大获全胜。但是,满是观众的大厅仍然一片鸦雀无声。
「…………知道了吗?」
「杰克是赢不了国王的。」
杰克望著牌喃喃自语了一句。
2人的对决以杰克戏剧性地逆转胜利而落幕。
暂且先不谈杰克的言行,总之渥恩为胜利松了一口气,和抱头跌坐在地上的恩里克形成强烈对比。
哈璐呆呆地望著牌面的组合,她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怎么会……」「这一切到底怎么发生的……」「四条K……这应该是我的手牌才对!」
听到这句话的恩里克猛然开始抗议。杰克作弊。这场对决无效。不对,杰克违反规则,应该判他败北!!
「别再垂死挣扎了,恩里克先生。」
「那么你说说看,杰克究竟用了什么手法。」
渥恩毅然地质问恩里克。『出千只要不败露,就不成问题。』这就是这场对决的「规则」。
被这样一质问,不论多么不甘心都无法反驳。恩里克为了证明作弊,开始对杰克的动作吹毛求疵。
「……没用的。」杰克当下立即就否定了。
「这是国王7年前使用的『招数』。」
「当时的我还不明白。恩里克大人应该也不会明白的。」
杰克的视线移到哈璐的身上。
「为了让我获胜,哈璐,为了保护你,国王使用了这个『招数』。」
「……是名副其实的『国王』的招数。」
杰克低下头,继续说道。
「……我一直都不明白。」
「国王既然留有这种能够从容地战胜我的大招,为何还要主动放弃比赛呢。」
「……我好恨国王。」
「堕落的我在这7年来,只能藉著酒精来麻痺自己。」
「……但是,昨天我终于明白了。」
「哈璐给我的请柬……」
「当我在上面看到恩里克大人名字时………………千头万绪在我脑中一下子厘清了。」
「……那是7年前决战日前后所发生的事。」
「听说在这里的哈璐——也就是国王的女儿,染患了不明原因的疾病而卧病在床。」
听到杰克的话,哈璐辩驳道:
「……那又怎么样?你这算哪门子的回答!」
杰克不为所动地继续说道。
「……说起7年前…………」
「那时候,我曾听过关于恩里克大人的一个传闻。」
「我听说他透过某种管道得到了特殊的毒药……」
「我记得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似乎在场也有略知一二的人,观众当中如涟漪般泛起了一阵骚动。恩里克则是咬紧嘴唇低下头去。
「哈璐为原因不明的疾病所苦。」
「当时围绕恩里克大人的传闻。」
「还有,选择故意输给我的国王……」
「这3件事情所揭露出来的,……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就在这时,渥恩突然站起身,瞪视著恩里克大声怒吼起来。
「混帐!你7年前竟然对那女孩下毒……」
「而且……而且还以此要胁国王!」
「你竟然对那女孩下毒,而且还以此要胁国王!」
这句话由渥恩的口中说了出来,哈璐听完后如遭雷击,身体僵硬。在场观众之中也传出惊讶的声音。
面对渥恩的追究,恩里克不断拼命地辩解。尽管他千方百计想要抑制住自己的动摇,但终究还是没有气度去完全遮掩这一切。在同行们的怀疑目光下,他不断为自己辩解的样子显得很滑稽。
大家都开始相信杰克的话了。当然,人们找不到任何证据能够证明7年前恩里克曾对哈璐下过毒。但是,他的论点并不合「逻辑」。相反地,杰克的解释则更合「逻辑」。
在黑社会中,背叛是家常便饭。但讽刺的是,正因为如此,在这个世界里「逻辑」——事物合理的条理性更受重视。
只要遵循这条「规则」,就用不著什么证据。恩里克肯定会受到某种形式的制裁。终于想通这一点的恩里克,死心般放弃了为自己辩解。
哈璐一直呆呆地站著。心中五味杂陈,一动也不动。
「爸爸没有输。」虽然真相让她觉得宽慰,但同时也令她感到深深的空虚。父亲是为了自己才选择死亡的。父亲的形象是那么地高大,又那么地悲壮。
复仇的火焰一路支撑她走到现在,如今却已经完全丧失了气焰。就这样干烧著,燃起一缕细烟,……最终化为了白色的灰烬。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爸爸竟为了我…………………!」
思绪涌上心头,汇聚成这句话,她心中的某样东西碎裂了。
哈璐跌坐到地板上,当场抱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瞟了一眼痛哭的哈璐,渥恩上前拍了拍杰克的肩膀,说出慰劳他的话。
「今晚真是最棒的一晚。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办得到的愿望。」
他对杰克小声地说道。
「那么,我就接管哈璐吧。」
杰克毫不犹豫地回答。
渥恩对这个回答感到为难。不论哈璐多么地悲惨可怜,她毕竟还是恩里克的棋子。
就算恩里克会因7年前的作为受到制裁,但想必也不会轻易让她恢复自由之身的。
「就按杰克所希望的去做吧。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令大厅中的所有人毛骨悚然。
大家目光都集中在同一地方。
目光的尽头是那位长须的老人──夏姆洛克大老。
「你就把女孩给他吧。…………是吧?恩里克。」
恩里克无力地点了点头。船内终于响起了庆祝胜利的热闹欢声。
黎明时分,杰克他们回到了港口。巨大的船影如梦幻般消失在晨雾中。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没什么打算。你已经自由了。」
「今后你应该也不会成为任何交易的牺牲品。」
「你可以自由地安排生活了。」
「…………………………」
「……我问你,杰克。」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帮助我?」
「国王豁出性命保护了你。」
「而且,与此同时也拯救了我的生命。」
「……我这条命是国王给的。」
「那么为了国王的心愿,我拼上这条命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爸爸的心愿?」
「我想7年前,国王他一定很后悔。」
「因为自己一脚踏入了黑社会,最后甚至牵连了女儿……」
「你……只有你不能被卷入黑社会中。」
「……这就是国王的心愿。」
「…………………………」
「……明白了吧。你今后不要再和我们有任何瓜葛了。」
杰克最后只说了这些话,便留下哈璐,快步地离开了现场。
——卡尔瓦德共和国。这个国家有一条街道,是东方来的移民由于思念故乡、仿照故乡建造而成的。就在这座城镇的北端,座落著一家破烂不堪的酒馆。
2人的对决过去1周了。杰克依然待在这座酒馆里头。而且还是从大白天就开始喝酒。
照理说他应该已经了结过去的恩怨了,但是和从前相比,他却一点也没改变。
——不,还是有变化的。他的酒量减少了。他不再喝闷酒,而是改为小口地喝了。
今天,店门也发出了悲鸣般的声音。一位新的客人来到了酒馆。打开门进来的人是——哈璐。
「嗯……哈璐?」
杰克急急忙忙地叫她。
「喂!你想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啊!!」
哈璐不为所动,报以满面笑容。
「喂,杰克。来对决吧,一场刺激的对决。」
「……只不过,这次什么也不赌哦。」
<END>